在《陶渊明的“抒情空间”(上)》一文,与同学们一起分享学习了“抒情空间”在高考语文中的印象理解,那么艺考生在进行文化课辅导培训时,该如何去应用呢?下面让我们一同接着往下看。
正如上面提到的抒情介物,酒与琴所具备有独特的文化内涵。便是由着这种文化内涵,与人交流,与田园交流,与自然交流。在交流中,构筑其了其独具的抒情空间。这种抒情,就如同中国传统的画,有大量的留白,也如同音乐中的间断与余响,是不需要太过满溢的。宗白华就此问题早已探讨过,他认为“艺术家以心灵投射万物,所表现的是主观的生命情调与客观的自然景象交融互渗透”,因而在艺术意境上“植根于一个活跃的、至动而有韵律的心灵”,在表现上则具备空白的结构特点。这是极其精到的见解,陶渊明的抒情空间正吻合于这种空白。以至于他在《归园田居》中所写到那最著名的一句“此中有真意,欲辨已忘言。”这绝非是玄言诗一般的玄理尾巴,而是他真的已然忘记了言语。孔子提到“天何言哉”,正是此理。
在这种天人合一的境界中,他已然忘记了言语符号的表达,因为其中所寄寓的所指内涵早已不是单一的能指符号所能表达的。实则是一种镜中花、水中月,羚羊挂角,无迹可寻的妙绝意境。其中所寄寓的,乃是以情志填满的空间,意象的表达留白是为了给抒情留下余地,抒情的充斥使得志意满溢于诗文之间。这种诗境的抒情并非是存活于世欢愉之情、对人民苦难的悲悯之情,又或者是爱情般的激情,这种抒情乃是源自于诗人自我本体,见之于目的意象为基地,人生体悟为根植,转化而成的超越性恬淡之情。在这种情感的抒发表达中,陶渊明达到了对物、我关系的消解,对客观、主观的泯灭,对此在、外在的界限化摒除,有效浸润于这种恬淡的情感中,以这种妙绝的恬淡、静穆来形成陶渊明自我抒情空间的空气,表达了静美的独具。
这正是一个深心的自我,达到了与天地自然的交感。借助于自我的恬淡,陶渊明实则在逐渐了然生命的意义,,因而大类禅宗的空灵主旨。禅宗由色悟空,以色悟永恒,通过“入世”而“出世”,追求出入之间的和谐,从这和谐中达到此下的了悟,而成为永恒的静。苏轼对陶渊明的标榜不无这一层感受上的共鸣,观苏轼的《后赤壁赋》,便可以明悟种种,体验到了宇宙的永恒,获得形而上的愉悦感。[ 叶朗.美学原理[M].北京大学出版社.2010版,第399页]然而,在实际上,这不过是倏忽的陶渊明感受,这种片刻的抒情空间不过代表了陶渊明抒情的一个阶段,对于陶渊明的抒情有更多维度的展现与更高层面的表达,绝非单一的空无相可以涵盖,也绝非这形而上的愉悦可以总括。实则是更高层次的宇宙交感。
那么,这种交感的存在,并非一蹴而就,也非无根之木。乃至出于一种现实反映。正如陶渊明在诗歌中所提到的“误落尘网中”、“久在樊笼里”、“行行向不惑,淹留自无成”,回归陶渊明的现实处境,他确实是接近不惑之年而无所成,按照沈约《陶潜传》、昭明太子《陶渊明传》的记载,他历任祭酒、参军等职,最后辞官归隐,隐居于九江庐山,以耕种和靠朋友接济为生。但是,回归到当时所处的时代环境,纷乱,这种归隐跟时代关系密切,出任低级官员不过是生计所迫,而最终造成了陶渊明的归隐的始终还是他的自我情志。他谈到“园田日梦想,安得久离析”,以至于他明确要辞去彭泽县令归隐,表达了自我态度而作“归去来兮”足以为证。这种归去来大异冯谖的“长铗归来乎!”所意欲表达的想留作走势的情感,也不同于沈约“眷昔日兮怀哉,日将暮兮归去来”的闲适,陶渊明的归去来是对于未来一种不确定性下的决绝。为了了解当时的环境,我们更解释一首诗为证。元熙年,陶渊明作《述酒》。这一篇,历来难为所解,引述如下:
重离照南陆,鸣鸟声相闻。秋草虽未黄,融风久已分。素砾皛修渚,南嶽无馀云。
豫章抗高门,重华固灵坟。流泪抱中叹,倾耳听司晨。神州献嘉粟,西灵为我驯。
诸梁董师旅,芊胜丧其身。山阳归下国,成名犹不勤。卜生善斯牧,安乐不为君。
平王去旧京,峡中纳遗薰。双陵甫云育,三趾显奇文。王子爱清吹,日中翔河汾。
朱公练九齿,闲居离世纷。峨峨西岭内,偃息常所亲。天容自永固,彭殇非等伦。
此诗中出现大量难以解释的意象、典故,由于其文难解,而以至于难明陶渊明的用心意图。王瑶先生认定为这是一篇廋体诗。廋体,即隐语,跟兴的表达大类,但是更加晦涩难以明晰。此处仅援引汤汉的观点,以为证。汤汉对此诗有较为明确的解释:“晋元熙二年六月,刘裕废恭帝为零陵王,明年以毒酒一杯罂授张伟,使鸩王,伟自饮而卒。继又令兵人逾垣进药,王不肯饮,随掩杀之。此诗所为作,故以《述酒》名篇也。诗辞皆隐语,故观者弗省。”此处可见现实之混乱。陶渊明身处其时,本意欲作“猛志固常在”般的“金刚怒目”,最后也不过藉由廋体来表达自我,以述酒为名,可见其情,既是一种暗讽,更是托怀。唯有酒的存在,足以让他感受到情感表达的可能,唯有诗歌的存在,足以让他具有表达的载体。此处的酒与诗,便有效实现了上文抒情介物的表达效果。而行为上选择的归隐,抒情表现上便选择了酒、琴、诗。当然,这是对于现实环境的一种反应。就客观环境的现实表现侧凸显于另一个层面的反应于表现,此处就《饮酒》、《归园田居》之外的反应再作引述。如:
运生会归尽,终古谓之然。
世间有松乔,于今定何间。
故老赠余酒,乃言饮得仙。
试酌百情远,重觞忽忘天。
天岂去此哉,任真无所先。
云鹤有奇翼,八表须臾远。
自我抱兹独,僶俛四十年。
形骸久已化,心在复何言。
此中,陶渊明于连场大雨中思考体悟所得。就田园中的自然环境,他也阐述了他别致的情感。雨作为一种客观自然环境,不仅仅是雨本身,更由于雨天连绵,他少与朋友往来,这种介物存在便可以激发了他的内心孤独感,而转向深入的自我思考。这便是一种现实反映。情感也显得更加深邃。抱兹孤已经长达,这是感受到的孤独,这是一种为人的孤独,而“总发抱孤念,奄出四十年”有类同之意。区别于对飞鸟与还的恬淡反应,陶渊明转向一种内潜化、内心话,他藉由孤独来反省此在的状态。开篇的“运生会归尽,终古谓之然”与结尾的“形骸久已化,心在复何言”构成孤独的此在处境,他泯灭了对自然的闲适感悟,而藉由心的自我来观照肉体自我的状态,这种情感更加理性,人生终究会走向尽头,而肉体的消亡与心化则形成对比,纵然得到成仙的酒,也不过是尝尝酒后的忘情忘忧,因而忘记自我而忘天,但这种忘的浑化也不过是归于天,因此,任真守拙,不为外物所迷惑,纵使肉体如槁木般消亡,心也可以得化,因为抱有本心。这里十分奇特的一点在于,陶渊明飞仙也罢,浑化于天也罢,都类同于饮酒的感受,也是藉由仙酒来达到与天的混一。
即使神仙不存在,忘记了外物、天,守住真,任自然的超脱同样可以达到超然。借助于酒的存在,走向醉的状态,实则是心醉于本真罢了。由此,独见陶渊明的抒情表达方式,迥异于“此中有真意,欲辨已忘言”的不言,此处的“复何言”,前者是知道自然之间的美妙,浑然一体中,不知如何表达的忘言,此处更为浑化于自然,醉心于本真,知晓终极状态后,保有自我孤独状态的不必言。这种种对现实的反应,都是陶渊明抒情的表征,代表着他情感不同纬度的表现抒发。
藉由以上分析,此处更一步谈谈陶渊明对最终状态的认知与情感,兼为小结。陶渊明的志、自我体认,和他的抒情表现,最终应该体现《形影神三首》。这三首诗,与前面的表述自然状态、情感的诗歌,共同体现了陶渊明所达到的最高成就,最高状态,即一种宇宙诗心。关于这三首诗,诸家已经有颇多阐述,此处不再附赘,仅仅就其中的抒情作一种复归。与《连雨读饮》相类,此处也在探讨他的自我体认。这种哲学命题藉由形、影、神三对关系来表达实现,但是需要关注的在于,何以是三个主体来讨论。以中国二元化思维,何以需要三来表现?这本身就十分奇怪。形即肉体、形体、形骸,作为客观实在物而存在。影是形的投影,是影子、身影,藉由形而存在。光投射到身形上,便产生了影。而神则是精神,玄之又玄,难以言明,但神的存在则是藉由客观主体的存在而存在,中国古代固然有神宰和元婴脱离肉体而存在的说法,但陶渊明既然连飞升成仙都不相信,又怎么会相信这种虚言妄语,他的神只是精神。
当然,也有说法认定,人的灵魂藏身之处在影,而透过这一说法,更可见三者关系。肉体只是客观存在的容器,影藉由肉体而产生,神则寄身于影中,因此二者而存在,却又更高于此上。形的腾化可以实现飞升,然而陶渊明则表述“我无腾化术”,因此,纵然天地久长,肉体却难与共时,徒留凄然之情。不过聊以藉酒消忧。这显然是陶渊明早期的饮酒状态,借助酒来达到醉的目的,以忘忧。形之苦亦然,存生不可,名随身尽,但立善则高于饮酒之消忧,以名存,虽然会随身没,却高了一层境界。这是对于饮酒状态的一种超越。但到神处,则解释更为精妙,构筑了我的概念,死生名利皆为外物,醉也不过是暂时状态,应当更加关注人的存在,关注此刻的存在。只有委心自然,任身自然,才能自然而然,纵浪大化,达到最终的泯然界限,真正意义上实现与天地浑化、与宇宙归一,达到不忧不惧的状态。陶渊明的宇宙诗心以此刻为核心,关注自我的真正意义,关注这种归宿的终极,因而具有了极然的超越性。
由此再返归陶渊明的归隐与饮酒、抚琴,情感的寄寓也不过是这些抒情介物作为此刻的表达的存在,最终达到的则是超越之后的复归。到他写自祭文,也不过是一种消解了。武汉艺考生在进行文化课辅导培训时需要了解的是,陶渊明早期的抒情与最后的抒情虽然都是藉由介物来完成,然而其中的内涵具有极大的不同。前者表现为一种借助介物来抒情,以超越现实状态,实则是对现实状态的一种反应。后者则更具有归化意义,介物的主客观性被泯灭,达到了物我两忘,浑化归一的终极状态,实现其宇宙诗心的构建。